南港文典
开门一看，是个穿深蓝色工装的小伙子，戴着安全帽，胸前挂个牌儿。他笑得特别诚恳：“奶奶，燃气公司统一检查，最近事故多，得挨家看看。”
我心里还夸现在服务真周到。他鞋套戴得利索，工具包往地上一放，直接进了厨房。拿着个仪器在管道接头那儿比划，嘴里“啧啧”两声：“您这胶管老化了，阀门也漏气，危险啊！”
我凑过去闻了闻，什么味儿都没有。他说：“微漏，闻不出来的。上周幸福小区就炸了一家，也是老人家……”说着掏出手机给我看新闻图片，碎玻璃满地，看得我心慌。
“那得怎么办？”我赶紧问。他一脸严肃：“得换专用金属波纹管，还有安全阀。政府有补贴，原价580，您只要280。”
这时候我该给儿子打个电话的——他嘱咐过我，家里东西坏了别自己处理。可那小伙子一直说“十分钟就好”“马上就能用”，我鬼使神差就点了头。
他从包里拿出两根银色的管子，几个阀门，叮叮当当开始换。我站在旁边看着，他还跟我唠家常：“我奶奶跟您岁数差不多，就住这附近，我常来看她。”
就这句话，让我彻底放下了戒心。我甚至觉得这小伙子真不错，工作认真还孝顺。
换完了，他让我签个字，说公司要存档。单据上密密麻麻的小字，我老花眼看不清楚，他说就是走个流程，我就签了。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盒子，说是什么“燃气报警器”：“这个最好也装上，闻到煤气味会自动报警。今天最后一天优惠，只要200。”
我已经被带进去了，想着安全最重要，又掏了200。他开发票时，单位名称写得特别潦草，我说看不清，他笑笑：“燃气公司的票都这样，您放心。”
他走后半小时，我越想越不对劲。给儿子打电话，他一听就急了：“妈，燃气公司上门会提前在小区贴通知，而且绝对不现场收费！”
儿子赶回来，拿着换下来的旧配件去了正规燃气营业厅。工作人员一看就说了：“阿姨，您这原来的管子还是新的，阀门也没问题。他们给您换的所谓金属管，其实就是普通铝塑管，成本二十块钱。”
我坐在营业厅的椅子上，手脚冰凉。不是心疼那480块钱，是心里堵得慌。我怎么就这么好骗呢？那个小伙子一口一个“奶奶”，笑得那么真诚，怎么就忍心骗我一个老太太？
儿子要去报警，我拦住了。不是不想追究，是丢人。我一辈子精打细算，买菜为了一毛两毛跟人讲价，却被几句好话、几张吓人的图片骗走了半个月的菜钱。
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想起小伙子说“我奶奶也住这附近”时那坦然的眼神，想起他利索地穿鞋套、熟练地操作工具的样子。他可能也是个孩子的父亲，怎么就选了这么条路？专门挑我们这些独居的老人下手，不就是看准了我们眼神不好、耳朵不灵，子女不在身边吗？
第二天，我对门的老张说，他也被敲过门，但他没开。他在猫眼里看见那人的工装胸口本来该印logo的地方是空的。老张说：“现在这些骗子，准备得可周全了。”
这件事后，儿子给我手机设置了快捷拨号，把燃气公司真正的客服电话存了进去。小区物业也加强了巡查，见到可疑的人都会多问几句。
但我心里有个地方不一样了。以前有人敲门，我总会热情地开门；现在我会先在猫眼里看好久，确认再确认。那份对陌生人的信任，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。
上个月，楼下来了真正的燃气公司检查，工作人员穿着印有清晰编号的工装，胸前挂着带照片的工牌，提前三天就在楼道贴了通知。检查完，他们给了我一张正规巡检单，让我签字确认，还嘱咐有任何问题打官方电话。
我送他们到门口，那个年轻姑娘回头笑着说：“奶奶，您家的燃气挺安全的，放心用。”
就这一句普通的话，让我眼眶发热。其实我们要的很简单——就是这份实实在在的、不用提心吊胆的安心。
现在要是再有人来敲门，我会隔着门问清楚是谁。如果是陌生人，我会说：“谢谢，不需要。”然后给儿子打个电话。
人老了，好像又变回了个孩子，得重新学习怎么保护自己。只是这个过程，带着点说不出的心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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