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婚礼那天，我穿着租来的婚纱，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的自己，心里却空落落的。司仪让我说“我愿意”的时候，我迟疑了一秒，就那一秒，后来常常在深夜里反复咀嚼。
婚后的日子像一杯温吞水，不烫嘴，却也没滋味。我们住在城郊的新房里，每天他上班，我上班，晚上回来各自捧着手机。起初我还试着找话题，今天单位里谁说了什么笑话，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。他总是“嗯”“啊”地应着，眼睛不离屏幕。后来我也懒得说了。
真正意识到问题，是有一次我发烧到38度5，给他打电话。他说在开会，晚点回来。等我迷迷糊糊睡到天黑，他还没回。再打过去，他说同事聚餐，走不开。那一刻，我蜷在被子里，浑身发冷，不是发烧的那种冷，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凉。
他回来时已是深夜，满身酒气。看我还在沙发上等着，愣了一下：“你怎么还没睡？”我说我发烧了。他伸手摸我额头，“哦，是不太烫了。”然后就进浴室洗澡去了。水声哗哗响着，我的眼泪也哗哗地流。不是因为他不在乎我生病，而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，好像我们只是合租的室友，连假装关心都显得多余。
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重复。我们睡在一张床上，中间却像隔着一条河。有时候半夜醒来，听着他均匀的鼾声，我会想，身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，我要和他过一辈子吗？这个念头让我恐慌。
最难受的是过年。他是北方人，我是南方人，为回谁家过年，我们第一次大吵。他说必须回他家，因为他是独子。我说我也独生女啊。最后各回各家。那个年，我坐在娘家的餐桌前，爸妈小心翼翼地不问为什么女婿没来，我强颜欢笑地编着借口，心里像压着块石头。
后来我们有了孩子。我以为孩子的到来会改变什么，确实改变了——我们更累了。他嫌孩子半夜哭闹影响他睡觉，搬到了书房。我一个人带孩子，喂奶、换尿布、哄睡，整夜整夜不能合眼。有时候抱着哭闹的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走，看着书房紧闭的门，觉得自己像个单亲妈妈。
孩子一岁多时，有次发高烧，我急得不行，让他请假一起去医院。他说有个重要项目走不开。我在儿科急诊抱着哭闹的孩子，排队、缴费、拿药，手忙脚乱。旁边一对夫妻，妻子抱着孩子，丈夫跑前跑后，不时摸摸孩子的额头，擦擦妻子的汗。我看着，突然就哭了。不是因为累，是因为羡慕。原来正常的婚姻是这样的，是相互扶持，是共同承担，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，那个人就在身边。
那天晚上，我认真跟他谈了一次。我说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，太孤独了。他沉默了很久，说：“那你想怎样？离婚吗？”我说我不知道，我只是太累了。他说：“大家都这样过的，怎么就你特别矫情？”
“矫情”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原来我所有的痛苦、孤独、委屈，在他眼里只是矫情。
现在，我们还在一起，因为孩子，因为房子，因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。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死了。我们像两个演员，在孩子面前扮演恩爱父母，在父母面前扮演和睦夫妻，只有独处时，才卸下伪装，各自沉默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当初再坚持一下，不因为年龄、不因为压力而将就，现在会不会不一样？可是人生没有如果。我只能在这段将就的婚姻里，继续熬着。每天醒来，对自己说一声“加油”，然后开始新一天的表演。
夜深人静时，我常想起结婚前闺蜜劝我的话：“宁可孤独，也不要把孤独寄托在错的人身上。”可惜，明白得太晚了。现在的我，身在围城，心在荒野，既无法真正孤独，也无法不再孤独。这就是将就的代价吧，用一生的寂寞，偿还当初那个草率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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