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白天在厂里流水线上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，晚上回到出租屋，盯着手机上那串数字发呆。那是“彩神预测”软件给我推荐的号码，软件承诺，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。我已经跟了五期，每期都差那么一点点。
“这次肯定能中。”我对自己说，就像前四次一样。
我和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座城市打工，租着最便宜的房子。老婆在餐馆洗盘子，手常年泡得发白。我们最大的梦想，就是能凑个首付，在这个我们流了十年汗水的城市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。
第一次知道这个软件，是在一个彩票站的门口。一个穿着体面的人给我看的，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中的三等奖。“软件预测的，准得很。”他说着，递给我一张名片。
我犹豫了好几天。软件VIP会员要五千块，这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。但想到老婆开裂的手指，想到孩子总是羡慕别人家的小朋友能去游乐场，我还是咬咬牙，从我们攒的首付款里，偷偷取出了这笔钱。
付款那天晚上，我激动得睡不着。客服信誓旦旦地保证：“用了我们的软件，一个月内不中奖，全额退款。”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，中奖后要先带老婆去最好的医院看她的手，再也不用担心房东突然涨房租。
软件界面很花哨，充满了各种曲线图和专业术语。第一天，它推荐了五注号码。我买了，晚上开奖时，心跳得厉害。结果一个都没中。客服解释说：“系统在采集数据，需要连续跟踪。”
第二期、第三期，都是这样。每次都是差一两个数字。那种感觉，就像有人拿着糖果在你眼前晃，你却永远够不着。
“是不是我买得不够多？”我开始怀疑自己。软件这时候弹出一条消息：“高级套餐用户可以获取更精准的号码，限时优惠......”
我拿不出更多钱了。那五千块，已经是我们家墙上那个存钱罐里，最沉甸甸的一部分了。
转折发生在第四期。软件推荐的一个号码，竟然中了蓝球！虽然只是五块钱，但我像疯了一样在屋里转圈。老婆看着我，眼神里既有担忧，又有一丝希望。
“你看，开始中了！”我兴奋地给她看中奖的彩票。
那一晚，我们破天荒地买了半只烤鸭庆祝。孩子们吃得满嘴是油，老婆也难得地笑了。五块钱的烤鸭，吃出了五千块的感觉。
“要不，我们再信它一次？”睡前，老婆轻声说。
就因为她这句话，我把剩下的几百块生活费都拿了出来，按照软件的推荐，加倍投注。那天在彩票站，我的手在抖。卖彩票的大爷看了我一眼，欲言又止。
晚上开奖，我早早守在手机前。第一个号码，不对。第二个，不对......直到最后一个号码揭晓，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。
还是没中。
我颤抖着手给客服发消息，发现已经被拉黑。打售后电话，是空号。那个承诺百分之九十准确率的软件，再也打不开了。
五千块，就这样没了。那晚我坐在楼顶，吹了一夜冷风。不是没想过跳下去，但想到老婆和孩子们，我还是下来了。
第二天，我老老实实跟老婆坦白。她没哭也没闹，只是红着眼睛说：“人没事就好。钱没了，再赚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个中了的蓝球，不过是软件设的局——给所有用户推荐不同的号码，总有人会中个小奖，然后像我这样死心塌地地继续相信。
我再也不买彩票了。现在下班后，我去送外卖，虽然累，但每一单都能实实在在拿到钱。上个星期，我终于把那个窟窿补上了。
昨天路过彩票站，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研究预测软件，眼神里闪着熟悉的光。我想上去告诉他什么，最后还是走开了。有些跟头，可能非要自己摔过才知道疼。
那五千块买来的教训，我现在都记得：天上不会掉馅饼，但地上到处是陷阱。生活没有捷径，最慢的路，往往才是最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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