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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发店学徒:练剪发剪坏三顶假头套

    那是我第一次摸到假头套,心里头砰砰直跳。它就那么端端正正地架在架子上,头发顺滑得跟缎子似的,我心里琢磨着,这玩意儿可比真人脑袋好伺候多了,至少它不会喊疼,也不会瞪眼。师傅拍了拍我肩膀,说:“小子,从这儿开始练,啥时候把这假脑袋剪出个样儿来,啥时候再碰真人。”

    我信心满满地拿起剪刀,心里早画好了蓝图——要剪个时下最流行的层次感短发,两侧打薄,顶上留长,再修出点碎碎的刘海儿。可这手它不听使唤啊。原本想着轻轻夹起一缕头发,手腕一抖就能利落剪断,结果一剪刀下去,“咔嚓”一声,愣是薅下来一大把。我愣住了,假人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,可它左边脑袋上已经秃了一小块,像被什么动物啃过似的。

    更糟的还在后头。修刘海的时候,我想着要斜着剪出个弧度,结果手一抖,剪刀横着过去了——好家伙,齐齐的一道线,愣是把刘海剪成了门帘子,还是那种老式供销社挂着的厚布帘。我急得满头汗,越急越错,右边想修齐点,左边又想找补回来,剪来剪去,整个脑袋变得坑坑洼洼,跟狗啃的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最后那顶假头套,我几乎是含着泪剪完的。师傅走过来,拎起那个惨不忍睹的脑袋,左右端详了半天,最后叹了口气:“这孩子,怕是让假人头遭了灭顶之灾啊。”我低着头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    第二顶假头套,我学乖了。先是盯着师傅剪了整整一个下午,看他怎么拿剪刀,怎么用手指量长度,怎么用梳子配合着控制发量。我还在自己胳膊上比划,空着手练习手腕的力度。心里想着,这次肯定没问题了。

    可真的上手,又是另一回事。

    这次我想挑战个有难度的——打薄。理论知识我都懂啊,剪刀要斜着进去,只剪发梢,不能伤到主干头发。可真操作起来,那剪刀就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,根本控制不住深浅。一剪刀下去,看起来是只剪了一点点,可梳子一梳理,整片头发都短了一截——我直接把里层的头发给剪秃了。

    这下可好,外面的长发盖不住里面的短茬,整个头套看起来像个发育不良的蒲公英,风一吹就能看见底下光秃秃的头皮。我还不死心,想着用牙剪补救,结果越补救越糟,头发被我剪得参差不齐,有的地方薄得像蝉翼,有的地方又厚得能藏东西。

    剪到一半的时候,我已经预感到这又是一场灾难。但奇怪的是,这次我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慌张,反而停下来,仔细端详这个半成品。我发现问题的根源了——我太想一下子剪好,动作太快,根本没给眼睛留出判断的时间。手和眼是脱节的,脑子里想的是一套,手上做的是另一套。

    第三顶假头套,我换了个法子。每次下剪刀前,我都先深呼吸,用手指仔细感受头发的厚度,用梳子反复梳理,确认要剪的位置。我不再追求速度,而是追求每个动作都做到位。剪一刀,就退后一步看看效果;发现不对,就停下来想想问题出在哪儿。

    可手艺这东西,真不是光靠小心就能练成的。剪到后脑勺的时候,我遇到了难题——那个弧度特别难处理,我反反复修剪了七八次,结果越剪越短,最后整个后脑勺都快贴头皮了。而头顶的头发却因为不敢下手,还保留着原来的长度。这么一来,这个头套就成了个怪模样——从前面看还行,从后面看像个倒扣的蘑菇。

    但也就是这个“蘑菇头”,让我突然开了窍。那天晚上,我对着这个失败的作品看了很久,忽然明白了师傅常说的“手感”是什么。它不是理论,不是步骤,而是千百次练习后,手和工具之间形成的那种默契。就像骑自行车,光知道原理没用,非得摔过几次,才能找到那个平衡点。

    后来师傅告诉我,店里每个学徒都要经历这个阶段。他说:“剪坏三顶假头套,算是交学费了。第一顶教会你敬畏,第二顶教会你耐心,第三顶让你明白,手艺活急不得。”

    现在我已经能独立给客人理发了,每次拿起剪刀,都会想起那三个被我“摧残”过的假脑袋。它们静静地躺在储物间的角落里,成了我成长路上最特别的见证。有时候新来的学徒对着假头套犯愁,我就会走过去,跟他们讲讲我和那三顶假头套的故事。

    说来也怪,现在再回头看那些歪歪扭扭、坑坑洼洼的发型,反倒不觉得难看了。每一个失败的痕迹,都是通往熟练的必经之路。就像人生里那些笨拙的起步,当时觉得是丢脸,过后才发现,那都是最珍贵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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