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我和他，结婚十二年了。十二年，听起来多漫长啊，一个轮回。可我现在回头去看，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，梦里有过阳光，但更多的是阴天，还有怎么也散不去的雾。
我们是自由恋爱认识的。那会儿多好啊，他会在楼下等我一个小时也不催，会跑遍半个城市就为了给我买我爱吃的那家蛋糕。我们一起看电影，会为剧情争论半天，然后他再笑着认输。我们计划未来，说要一起攒钱买个大房子，生两个孩子，一个像他，一个像我。那时候的空气都是甜的，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，什么困难都不算困难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点，也没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。就是日子一天天过，感情一点点被磨没了。像一杯滚烫的开水，放在那里，没人去管它，慢慢地，它就凉透了。
可能是从他工作越来越忙开始的。应酬、加班、出差，家成了他的旅馆。一开始我还抱怨，还会打电话催他回家。后来，连抱怨都懒得说了。他回家越来越晚，我们的话也越来越少。从最初的无话不谈，到后来的无话可说。饭桌上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手机的亮光。我试着找话题，说孩子今天在学校的趣事，说爸妈身体怎么样，他“嗯”、“啊”地应付着，眼睛都没离开过屏幕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你使尽全身力气打出一拳，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，空落落的，连个回声都没有。
我们开始为一点小事吵架。马桶圈没放下来，垃圾忘了倒，周末谁去接孩子……这些鸡毛蒜皮，都能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。吵到最后，都忘了最初是为什么吵的，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互相指责。他说我越来越不可理喻，像怨妇。我说他眼里根本没有这个家。吵累了，就冷战。一开始冷战几天，后来能一两个星期不说话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，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我也努力过，真的。我试着改变自己，学着不那么唠叨，把家里收拾得更整洁，做他喜欢吃的菜。我甚至提议我们一起出去旅行，就我们两个人，找回以前的感觉。他要么说工作忙走不开，要么就说“再说吧”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我的热情，我的期待，一次次被他的冷漠和敷衍浇灭。
那种感觉太难受了。你不是单身，但你比单身更孤独。你有丈夫，但所有事都得自己扛。灯泡坏了，自己换；孩子生病了，自己半夜抱着去医院；心里有委屈了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。因为你跟他说，他要么不耐烦，要么就觉得你小题大做。婚姻到了这个地步，已经不再是港湾，而成了一个冰冷的壳子。我们在里面，各自蜷缩着，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。
最让我死心的是去年冬天。我急性肠胃炎，上吐下泻，浑身发冷，连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。我给他打电话，他说在开会，让我自己先吃点药。那天晚上，他凌晨一点才回来，一身酒气。我躺在沙发上，身上盖着毯子还觉得冷，他看着我说：“你怎么还没睡？”那一刻，我的心彻底凉了。我不再指望他能给我什么关爱和体贴，我连最基本的关心都不再奢求了。我知道，这个人，这段婚姻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。
我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。
耗下去有什么用呢？为了孩子吗？可在一个没有爱、没有交流、只有冷漠和压抑的家庭里长大，对孩子真的好吗？她那么敏感，早就察觉到我们之间的不对劲了。她曾经怯生生地问我：“妈妈，你和爸爸是不是不开心？”我看着她的眼睛，说不出谎话。
为了面子吗？怕别人议论？可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，冷暖自知。外人看到的不过是表象，关起门来的辛酸和疲惫，只有我自己知道。
或者，只是为了习惯？习惯了这个家，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，哪怕他只是一个影子。可我才三十多岁啊，我的人生难道就要在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里一直熬到老吗？我不甘心。
离婚，是唯一的选择了。这不是一时冲动，是无数次失望累积后的清醒。是当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、眉头紧锁、眼睛里没有光的自己时，终于做出的决定。我不想再这样枯萎下去了。
做出这个决定，心里像被剜掉一块肉一样疼。十二年的青春，十二年的付出，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。有太多共同的回忆，好的，坏的，都刻在了生命里。以后的路，可能会很难，一个人面对生活的风雨，一个人抚养孩子，会有很多辛苦和不容易。这些我都想过。
但是，再难，也难不过现在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。至少，我为自己活了一次。至少，我给了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，去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，去寻找一点点可能存在的，未来的光和热。
对不起，对我们这十二年。也对不起，让我们的孩子要面对一个不完整的家。但我想，一个健康、快乐的单亲妈妈，远比一个在不幸婚姻里煎熬的怨妇，更能给孩子好的教育和爱。
就这样吧。我放下了。放过你，也放过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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