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一切开始于一个普通的深夜。我刚加完班，瘫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。一条推送跳了出来——“元宇宙赌场，带你体验不一样的人生”。配图是流光溢彩的虚拟城市，霓虹灯勾勒出未来感十足的建筑，穿着华丽虚拟形象的人们在街头谈笑风生。
我嗤笑一声，心想又是骗人的把戏。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点了进去。
注册出奇地简单，填个手机号就能领188元体验金。我想着，反正不要钱，试试就退出。下载APP后，戴上VR眼镜（他们寄来的入门套装只收了99元押金），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前展开。
璀璨的星空下，我站在充满科技感的大厅里。我的虚拟形象是个帅气的年轻人——系统自动美化的。身边走过各色人物，有古装侠客，有未来战士，甚至还有卡通动物。荷官都是俊男美女，微笑着用甜腻的声音招呼：“欢迎来到新世界。”
第一次玩的是“星际转盘”。把100体验金押在“火星”区域，转盘转动，光影绚烂。停下的那一刻，金币从天而降的音效让我心跳加速——100变成了800。
“新手运气真好！”美丽的荷官朝我眨眼。那一刻，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。
接下来几天，我像上班打卡一样准时进入那个世界。起初很克制，每次只充三五百，有输有赢，但总体是赢的。我的虚拟形象穿上了限量版时装，住进了豪华别墅，其他玩家开始叫我“大佬”。在现实里，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；在这里，我成了被人仰望的存在。
客服小美经常找我聊天：“哥，你手气真好，要不要试试贵宾厅？那边赢更大。”
现在回想，那就是陷阱的开始。
第一次进贵宾厅，我充了5000。玩的是“宇宙宝藏”，规则更复杂，下注更大。那天晚上我手气出奇地好，账户余额最高到了12万。小美发来祝贺：“哥，你太厉害了！提现的话我帮你优先处理。”
我想见好就收，申请了提现。系统显示“审核中”。等了两个小时，小美来电，声音甜美却带着歉意：“哥，系统检测到你的账号有异常投注行为，需要充值同等金额验证，完成后12万会连同验证金一起返还。”
我犹豫了。但看着VR世界里那座属于我的虚拟别墅，想着明天就能到账的12万，一咬牙又充了5万。
然后，噩梦正式开始了。
“验证成功，但需要缴纳20%个人所得税。”
“大额提现需要VIP等级，差3万积分升级。”
“银行通道维护，可以走虚拟币通道，但需要保证金。”
一个接一个的理由，我像着了魔一样往里充钱。存款充完了，找借口向父母要了8万，说是投资理财产品。信用卡刷爆了，还通过各种网贷平台借钱。
每次我想放弃时，他们总会给我一点希望——偶尔让我小赢一把，或者退还一小部分钱表示“诚意”。小美更是天天嘘寒问暖：“哥，我知道你不容易，我正在努力帮你争取特殊通道。”
最疯狂的时候，我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，一直泡在那个虚拟世界里。现实生活已经一团糟——工作频频出错，对家人冷漠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。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，但在元宇宙里，我依然是那个光鲜亮丽的“大佬”。
转折点发生在那个雨夜。
我又输光了刚借来的2万，瘫在椅子上发呆。小美突然发来消息：“哥，我们平台有个慈善活动，捐款可以提升幸运值。很多捐款的人都逆风翻盘了。”
那一刻，像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。我突然清醒了——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。
我摘下VR眼镜，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已经陌生的家——到处是外卖盒子，窗帘紧闭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。我已经三个月没好好打扫过了。
颤抖着手计算总共投入的钱：87万。这是我工作十年所有的积蓄，加上欠下的各种债务。
我尝试联系客服，发现已经被拉黑。APP再也登录不上去，那个流光溢彩的元宇宙，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。
报警后，警察告诉我，这是典型的跨境网络诈骗，追回难度极大。那个所谓的“元宇宙”，只是骗子精心编织的梦。那些和我称兄道弟的“玩家”，很多都是托儿。就连天天叫我“哥”的小美，可能是个抠脚大汉。
现在，两年过去了。我还在还债。搬回了父母家，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我都会想起那段疯狂的日子。不是因为怀念，而是为了提醒自己：人永远无法在虚拟中找到真实的幸福。
最近元宇宙概念又火了起来，各种虚拟世界项目层出不穷。每次看到相关的新闻，我的心都会揪一下。我想对那些可能和我一样，在现实中感到疲惫、想要寻找出口的人说：
无论现实多么平凡，它都是真实的。而再美好的虚幻，也可能在瞬间崩塌，留下一个再也填不满的窟窿——不只是金钱的窟窿，更是心里的窟窿。
那个元宇宙赌场，它没有偷走我的钱，是我亲手把钱送出去的，只为了换取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数字和虚假的赞美。这是我最难原谅自己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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