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照搬书上看来的理论,两腿一夹,嘴里喊着“驾”。追风只是甩了甩尾巴,低头啃了口草。我急了,又夹了一次,它干脆原地转了个圈,把我对着来时的方向。那一刻我真是又气又好笑——原来在马的眼里,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指令,根本就是个笑话。
我的教练老周,在旁边抱着胳膊看了半天,这才慢悠悠走过来。他没急着教我什么高深理论,只是把手放在追风的脖子上,轻轻抚摸着。“你先下来,”他说,“别老想着骑它,先学会跟它说话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上。老周让我每天先去马房,不是喂个草就走,而是真的待在那儿。追风起初对我爱答不理,但我坚持每天给它刷毛,跟它说话,慢慢地,它看见我会主动凑过来,用鼻子碰碰我的口袋——那里总装着几块方糖。
“马这动物,”老周有次靠在栏杆上说,“它不关心你会多少花样,只关心你能不能让它安心。你手上缰绳的每一下抖动,腿的每个动作,坐姿的每次变化,都是在跟它说话。你说得清楚,它就明白;你说得乱七八糟,它就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。”
真正开窍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。场地泥泞,追风明显有些焦躁,不停地甩头、踱步。我按照老周教的,没有强行控制,而是轻轻收放缰绳,用稳定的节奏压浪。奇妙的是,当我平静下来,追风也渐渐安静了。我们在大雨中慢步、快步,雨水模糊了视线,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每一次呼吸、每一次肌肉的收缩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“在一起”骑马——不是我在控制它,也不是它在迁就我,而是我们两个不同的生命,在寻找共同的节奏。
“控马不是较劲,”老周后来总结道,“是对话。缰绳不是刹车和方向盘,是你的手在握着它的手。你想想,要是有人死死抓着你的手,你第一反应是什么?肯定是想挣脱。但如果是轻轻握着,你就愿意跟着走。”
这个比喻让我茅塞顿开。从此我开始注意手上的感觉,不再是把缰绳拉紧,而是保持一种柔和的联系。追风明显更喜欢这样,它开始主动响应我的指令,甚至能预判我的意图。
有一次训练跨障碍,追风在最后一道栏杆前突然减速,我猝不及防,整个人向前冲去,差点摔下来。下来后我有点生气,觉得它在偷懒。老周却指着场地说:“你刚才进场路线走错了,最后几步正好迎着阳光,它被晃了眼。”他拍拍追风的脖子,“马永远不会故意使坏,它所有的‘不听话’,背后都有原因。可能是害怕、不舒服,或者单纯是没理解你的意思。”
这句话我一直记着。后来我带过很多学生,也骑过不少马,每当我遇到问题,首先想的不是如何“制服”这匹马,而是试着去理解它——它为什么抗拒?它在害怕什么?
这份工作做久了,你会发现教的不仅是骑马。有个小姑娘,刚开始特别胆小,上了三节课还不敢让马快走。我没有催她,只是让她坐在马背上,我牵着缰绳慢慢溜达。有一天,她突然说:“老师,我觉得它懂我。”那一刻她脸上的光彩,比我见过的任何奖杯都耀眼。
还有个中年男士,事业很成功,但就是学不会和马配合,总是用蛮力。直到有一次,他沮丧地说:“我好像一直在和它对抗。”我说:“也许你太习惯掌控一切了。试试相信它,让它帮你。”他沉默了很久。下一次课,他完全变了——手变轻了,姿态放松了,马也奇迹般地温顺起来。下课后他说,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“信任比控制更有力量”。
这些年来,我和追风都老了。它现在主要负责教新手,依然是个温和的好老师。偶尔我会骑着它在夕阳下慢跑,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太多指令,轻微的重量变化,几乎看不见的手势,就足以让彼此明白。
马术到底是什么?现在我明白了,它不只是骑乘的技术,更是一种语言,一种跨越物种的对话。在这段关系里,没有主宰者和被主宰者,只有两个生命在相互了解、彼此成就。
每当我看到新学员紧张地坐在马背上,我都会想起当年的自己。我会走过去,像老周那样说:“别急着跑,先学会和它说话。”因为我知道,当有一天他们体会到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,感受到马匹心甘情愿的配合,他们就会明白——好的骑手,不是驾驭马的人,而是能被马信任的人。
这份信任,比任何奖牌都珍贵。它需要耐心、尊重和同理心,需要放下人类的傲慢,平视另一双眼睛。而当你真正获得它,你会发现自己不仅学会了一门技艺,更学会了一种与生命相处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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