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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没给我买过像样的首饰

    我坐在梳妆台前,打开那个丝绒盒子。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,坠子是个小月亮——这是我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给自己买的。镜子里的我,二十八岁了,脖子上还挂着这种学生气的小玩意儿。不是说不喜欢,只是突然想起,在一起这么多年,他却从来没给我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。

    我和他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。大二的秋天,我正为现代文学史发愁,他坐在我对面,推过来一张纸条:“你的眉毛皱得像毛毛虫了。”我瞪他一眼,他却笑了,眼睛弯成很好看的弧度。后来他告诉我,那天阳光正好照在我的耳钉上,小小的珍珠一闪一闪的,让他想起夜空中最亮的星星。

    那是妈妈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,一对普通的淡水珍珠耳钉。可在他眼里,却成了星星。

    毕业后最艰难的那两年,我们住在城中村的小单间里。夏天风扇吱呀呀地转,冬天裹着两条被子还觉得冷。有次路过商场珠宝店,橱窗里一条项链在灯光下美得不像话。我多看了几眼,他握紧我的手:“等以后有钱了,我给你买比这还好看的。”

    其实我从来都不是想要多贵的东西。只是觉得,女孩子嘛,总该有件像样的首饰。哪怕只是条细细的链子,一个小小的吊坠,是他送的,就不一样。

    后来他工作渐渐有了起色,我们从城中村搬到了公寓。生日时,他送我最新款的手机;纪念日,带我去高级餐厅。可首饰盒里,始终空着他该在的位置。

    有次我试探着说,同事小丽老公送了她一条铂金项链。他正在打游戏,头也不抬:“那些都是智商税,一块金属卖那么贵,不如买实用的。”我张了张嘴,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是啊,他说的有道理。我们还要攒钱买房,将来还要养孩子,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。可是——可是心里那个小小的我,还是会在经过珠宝店时慢下脚步,会在看到别人收到礼物时暗自羡慕。

    去年我们准备结婚。拍婚纱照那天,化妆师看着我光秃秃的脖子,委婉地问要不要戴条项链。我摇摇头,说这样就好。照片出来很美,修图师把每根头发丝都修得完美。只有我知道,如果脖子上有他送的一条项链,哪怕是最简单的,我的笑容都会更甜一些。

    筹备婚礼时,我妈悄悄问我:“他给你买三金了吗?”我们这边结婚,男方都要给女方买金首饰的。我支吾着说现在不兴这个了。妈妈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。那天晚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察觉到了,问我怎么了。我说:“我们要结婚了,你从来没送过我首饰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。然后他说:“我觉得那些东西很俗气。我们的感情,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证明。”

    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。这不是钱的问题,也不是实用不实用的问题。是他不懂,或者说,不愿意懂——对我而言,首饰不只是首饰。那是他看见我、懂得我的证明。是我可以戴在身上,随时触摸到的、爱的实体。

    婚礼上,我戴了妈妈传给我的玉镯子。敬酒时,有个阿姨拉着我的手说:“这镯子真好,你老公很有心。”我笑了笑,没有解释。司仪让新郎新娘交换信物,我们交换了戒指——对戒是我挑的,钱是我们一起出的。

    现在结婚两年了,我的首饰盒里依然没有他送的东西。倒是有他送的各种——最新款的扫地机器人、人体工学椅、颈椎按摩仪。都是很实用、很贴心的礼物。每次他献宝似的拿出来,我都笑着说谢谢,然后认真使用。

    只是偶尔,比如今天,打开首饰盒,看见自己买的那条月亮项链,还是会有一点点的遗憾。不是遗憾没有昂贵的珠宝,是遗憾他始终不明白,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想要心爱的人送一件首饰。

    那件首饰啊,会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,静静地贴着皮肤,提醒你被人爱着。会在吵架冷战的时候,摸到它,心就软下来。会在多年以后,变成信物,告诉孩子们,爸爸妈妈当年有多相爱。

    不过我也想通了。爱有很多种语言,他的语言是“实用”,是深夜加班回来还记得给我带最爱吃的烧烤,是我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着,是把所有的工资都交给我保管。

    也许有一天,他会突然开窍,在我生日时送我一条项链。也许永远不会。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因为我知道,尽管他没给我买过像样的首饰,却给了我最像样的爱情——实实在在的,落在生活每个角落里的爱情。

    合上首饰盒,月亮项链在灯光下微微发亮。就像很多年前图书馆里,他看见的那对珍珠耳钉一样。原来最美的首饰,从来都不是价格标签能衡量的,而是被爱的时候,你自己会发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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