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我姓李，今年六十八了，退休也有十来年了。老伴儿走得早，孩子们也都成家了，在外地忙活，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。我一个人住着这老单元楼，平时也就下楼跟老伙计们下下棋、溜溜弯，日子过得清静，但也难免有点儿孤单。人老了，就爱琢磨点儿事儿，尤其是看着邻居老张家，儿子做生意好像挺红火，家里又添了新车，我这心里就有点儿不是滋味。倒不是嫉妒，就是觉得，我这把老骨头，是不是也能给孩子们再攒下点儿啥？别给他们添负担就成。可能就是这点心思，让骗子给盯上了。
那是去年秋天，一个礼拜三的上午。我刚从菜市场回来，在小区门口就碰见个小伙子，穿得挺精神，西装革履的，挎着个公文包，见人就笑眯眯地打招呼。他拦住我，特别客气地说：“大爷，您好啊！我们是‘某某传统文化促进中心’的，正在做一个关爱老年人健康的公益活动，免费给您测测血压，再送您一份小礼品。”
我心想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测就测呗。他就把我引到旁边临时支起来的一个小桌子那儿，还有个姑娘，也穿着一样的制服，给我量血压，一边量一边跟我唠嗑。那小伙子嘴特别甜，一口一个“大爷您身体真硬朗”、“一看您就是有福气的人”，听得我心里挺舒坦。他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啊，孩子都干啥的，我也没多想，就随口说了。
测完血压，他果然送了我一小袋洗衣液。然后，他话锋一转，说：“大爷，看您面相和善，是个积德的人。我们中心最近除了健康关怀，还有个活动，是请了位很有名的老师，免费给大家讲讲家居环境和运势的关系，就是咱们常说的‘风水’。不卖东西，就是普及知识，让咱们老年人的生活更顺心。”
我一听“风水”，心里动了一下。我们这辈人，多多少少都信点儿这个，总觉得住的屋子舒坦了，运气也能好点儿。反正免费听听，也不吃亏，我就答应了。他给了我一张制作挺精美的邀请函，时间就在第二天下午，地点在附近一个宾馆的会议室。
第二天下午，我按着地址去了。好家伙，会议室里坐了不少老头老太太，估计都是这么被“请”来的。前面有个讲台，挂着横幅，写着什么“传统智慧与现代生活讲座”。没多久，一个自称“陈大师”的人上台了，四十多岁，戴着个金丝眼镜，穿着中式对襟衫，看着挺有派头。
他讲的內容，一开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。说什么房子要通透啊，床不能对着门啊，家里摆点绿植心情好啊，这些我们都听得直点头。可慢慢地，味儿就变了。他开始讲“财位”，说家里哪个角落管着财运，布置好了，能招财进宝，还能保佑子女事业顺利，做生意发大财。他还举了好多例子，说哪个客户听了他的建议，调整了家里布局，儿子本来生意快不行了，结果一下子接到了大单；哪个老太太请了他推荐的摆件，没多久失散多年的亲戚就找上门来还了一笔钱…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。
他特别强调，现在社会竞争大，孩子们在外面打拼不容易，我们做老人的，帮不上大忙，但把家里的“风水”弄好了，就是在背后支持他们，是给家族“固本培元”。这话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！我想着我那儿子，在公司里也就是个普通职员，媳妇工作也累，孙子还要上学，花销大……要是我真能通过这个方法，让他们顺当点儿，那该多好。
讲座快结束的时候，那位“陈大师”说，为了回馈大家，他带来了几件他亲自“开光”加持过的风水摆件，数量有限，只给“有缘人”。他说这些摆件，放在家里的财位上，效果立竿见影。然后，他的助手们就开始拿出一些东西给大家看。有玉石的貔貅，有水晶的洞，还有铜制的什么瑞兽，看着都挺亮堂，挺唬人的。
我当时就被一个号称是“黄龙玉招财阵”的摆件吸引住了。那是一块黄不拉几的石头，雕着几条龙围着个圆球，下面还有个木头的底座，看着挺气派。“陈大师”走到我旁边，特别郑重其事地说：“老人家，您跟这件法器有缘啊。您看这玉的成色，这雕工，这能量场！放在您家客厅的东南角，不仅能招正财，还能防小人，保您家宅平安，子女事业一帆风顺。”
我心砰砰直跳，又激动又犹豫，就问：“这个……得多少钱啊？”
他伸出五个手指头。
“五百？”我猜。
他摇摇头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大爷，这是真正的黄龙玉，大师开光，缘法无价。今天结缘价，五千块。您请回去，效果好了，那就是给子孙后代造福了。”
五千块！我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。我一个月退休金也就三千多，这差不多是我两个月的钱了。我犹豫着，没说话。这时候，旁边那几个工作人员，还有之前给我测血压的小伙子，都围过来了，你一言我一语：
“大爷，机会难得啊，大师平时请都请不动！”
“这可是为了您孩子好，花钱买心安，值！”
“你看王阿姨，上次就请了一个，她说她儿子这个月奖金都翻倍了！”
我听着他们的话，看着那“黄龙玉”在灯光下好像真的泛着光，脑子里全是儿子媳妇忙碌的身影和小孙子天真烂漫的笑脸。我想，要是真能灵验，这五千块花得值！就当是我这没本事的爹，最后为他们做点事。一种莫名的冲动，加上那种“为了孩子好”的自我感动，让我昏了头。
我一咬牙，说：“行，我请了！”
我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钱，那个小伙子特别“热心”，说开车送我回家取存折，然后陪我去银行取钱。一路上，他还在给我描绘请回摆件后的美好前景，说得我心潮澎湃。到了银行，柜台的工作人员还看了我一眼，问我取这么多现金干嘛，我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有事，她也没多问。现在想想，人家那可能是好意提醒，可我那会儿鬼迷心窍了。
取了五千块现金，回到宾馆会议室，亲手交给了那个“陈大师”。他接过钱，把那摆件用一个红布包好，郑重地交到我手里，又念叨了几句什么“咒语”，嘱咐我一定要摆放在客厅东南角，三天内不要移动。
我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摆件回到家，心里还挺激动，按照指示，小心翼翼地把它摆好了。那几天，我每天都要看好几遍，心里充满了希望，感觉家里的空气都不一样了，看什么都觉得顺眼，就盼着儿子那边能传来什么好消息。
可是，一个星期过去了，风平浪静。一个月过去了，儿子打电话来，还是说工作忙，压力大。我心里开始打鼓了。我又跑去那个宾馆想问个明白，结果人家说那个会议室就是临时租用的，早就没人了。我按照邀请函上的电话打过去，已经是空号。我这才意识到，我可能上当了。
我不死心，拿着那个摆件，去找我一个懂古玩的老伙计看。他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，又掂量了几下，直摇头，说：“老李啊，你这东西，就是树脂加石粉压的，外面镀了层颜色，成本撑死几十块钱。什么黄龙玉，唬人的玩意儿！”
我当时啊，就觉得血往头上涌，眼前一阵发黑，差点没站住。五千块钱啊！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，就这么没了？换回来一个一文不值的假东西？我瘫坐在椅子上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不是心疼钱，是恨自己怎么就那么糊涂！怎么就被人家几句好话，一个“为子女好”的念头，就给骗得团团转！
那之后，我病了一场，不是身体上的大病，是心里头的病。整天没精打采，不愿意出门，怕见人，怕别人问我那摆件的事，更怕孩子们知道。我心里那个悔啊，恨啊，像虫子一样啃着我。我一辈子老老实实，没占过别人便宜，也没想过骗人，临老了，却让骗子给骗得这么惨。我不断地回想那天的每一个细节，那个小伙子的笑脸，那个“大师”的忽悠，那些“托儿”的帮腔……我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醒悟过来的，可怎么就……
后来，儿子还是知道了这事。他没怪我，反而安慰我说：“爸，钱没了就没了，您人没事就好。以后千万别信这些了。真想我们好，您把自己身体照顾好，开开心心的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了。”听着儿子的话，我眼泪差点掉下来。是啊，孩子们需要的，哪里是什么虚无缥缈的“风水”，他们需要的是我这个人，健健康康、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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