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你知道的，冬天皮肤干得厉害，腿上都能看见细小的白色纹路，一脱裤子就跟下雪似的。那阵子，我天天在小红书上搜“身体乳”，铺天盖地都是推荐那一款——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提了，反正当时火得一塌糊涂。博主们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，说什么“行走的香水”、“自带高级体香”、“擦完被男朋友抱着猛吸”，配的图也精致，磨砂的瓶子，看着就很有质感。评论区一水儿的“求链接”、“已下单”，那种氛围，让你觉得不买就亏了，跟不上潮流了。
我心里那棵草，长得比人还高。想着，贵就贵点吧，能拥有那种若隐若现的迷人香气，走在路上都能带起一阵香风，多好啊。下单，付款，等待，那一套流程里，心里都揣着点小雀跃，像在期待一个美好的秘密。
收到快递那天，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。包装确实不错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。我拧开盖子，还没挤呢，一股浓烈的香气就猛地窜了出来——怎么说那种感觉呢，不像想象中高级香水的循序渐进，而是“轰”的一下，像一堵香味的墙直接拍在你脸上。那味道很复杂，甜腻的花香里混着一种尖锐的、类似化学品的味道，直冲天灵盖。我当时愣了一下，心里有点打鼓，但转念一想，也许只是刚打开，前调比较冲，抹开就好了？博主们都说了，留香持久，肯定不能是淡雅挂的嘛。
晚上洗完澡，趁着身上还冒着热气，毛孔都张开的时候，我郑重其事地挤了一大坨。乳白色的质地，挺顺滑，很好推开。可就在我涂抹的过程中，那股香味在体温的蒸腾下，变得更加强势和立体了。它不再是飘在空气里，而是紧紧地包裹住我，钻进我的鼻孔，甚至感觉有点呛眼睛。我坚持着涂完了两条胳膊和腿，整个浴室，不，是整个卫生间，都弥漫着这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气。我赶紧穿好睡衣逃了出来，感觉不是擦了身体乳，而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瓶劣质香水。
那个晚上，我几乎没睡好。
躺下之后，被子一盖，那味道仿佛被封印在了狭小的空间里，更加无处可逃。它霸道地占据了我的呼吸，甜得发齁，腻得我心慌。我翻来覆去，把头埋进枕头里，想寻找一点洗衣液留下的干净阳光的味道，没有，全是那股身体乳的味。我甚至觉得嗓子眼儿里都是那个味道，起来喝了好几次水。那种感觉，不像是在享受香气入眠，更像是在接受某种气味酷刑。
我先生半夜醒来，迷迷糊糊地问了我一句：“你擦了什么？味道怎么这么……重？”连他这个对香味不怎么敏感的人都察觉到了。
那一刻，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。什么“高级体香”，什么“被抱着猛吸”，全是假的。现实是，我被这刺鼻的香味熏得睡不着，连身边的人都觉得不适。那种巨大的落差感，让我心里又失望又有点生气。
第二天上班，我坐进车里，密闭的车厢里又是一阵浓郁的香气。一整个上午，我坐在工位上，都能时不时地闻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。它不像自然散发的，而像是强行附着在我皮肤和衣服上的一个标签。我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和同事靠得太近，怕熏着人家。那种感觉，一点都不美好，反而让我有些拘谨和不自在。
我开始怀疑自己，是不是我的嗅觉出了问题？还是我的身体不适合这种“高级香”？我又不死心地用了两天，情况丝毫没有好转。它滋润度其实还行，但那个味道，我实在是无法与它和平共处。最后，我只能把它扔进了储物柜的最底层，眼不见心不烦。
后来，我跟一个也爱研究这些的朋友吐槽。她一听就笑了，说：“很多网红产品都这样，为了追求所谓的‘留香持久’，会添加过量的香精，或者用的香精品质不太好。闻着冲，用着更冲。”她的话点醒了我。
我重新审视那瓶身体乳，看着它精致的外包装，忽然觉得有点讽刺。我们花了更多的钱，买的到底是什么呢？是那个被精心编织出来的“香氛梦”，还是一个实际上并不舒适甚至有点恼人的使用体验？
这件事之后，我学乖了。再看到小红书上那种吹得天花乱坠的产品，尤其是涉及到香味这种非常私人感受的东西，我都会多留一个心眼。我会去看看有没有不同的声音，有没有人提到“香味太浓”、“刺鼻”这样的关键词。我明白了，别人的蜜糖，很可能就是我的砒霜。那种被流量和营销营造出来的“美好”，就像一层漂亮的糖纸，里面包裹的究竟是什么，非得自己亲自尝过才知道。
现在，我用着一瓶没什么香味，甚至可以说几乎闻不到味道的基础款身体乳。它朴实无华，但涂上去吸收很快，皮肤软软的，很舒服。晚上躺在被窝里，只有干净的、属于我自己的气息，安稳又踏实。
那瓶网红身体乳，就像一个热闹的梦。梦醒了，才发现，平淡、真实、不扰人的舒适，才是最难得的。有些风，真的不能盲目跟。有些“好”，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和感受去定义，而不是靠别人的描述和点赞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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