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这样的夜晚，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了。
我们结婚八年，有个六岁的儿子。在别人眼里，我们是模范夫妻——有房有车，孩子乖巧，从不在外人面前红脸。可只有我知道，这段婚姻里有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，最后都变成了枕头上的泪痕。
去年冬天特别冷。儿子发高烧到39度5，我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，自己却只穿了件薄外套就往医院冲。挂号、缴费、拿药，我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跑。他在外地出差，我打电话过去，他说在开会，晚点回电。那一整个晚上，我的手机再没响过。
凌晨三点，儿子终于退了烧，小脸红扑扑地睡熟了。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，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，突然特别想吃一碗热馄饨。不是医院门口便利店的那种，是大学时校门口那家，皮薄馅大，汤里飘着紫菜和虾皮。那时候我们刚谈恋爱，冬天他总会拉着我去吃，说我手冷，要给我暖暖。
可现在，我的手比那时候还冷，却再没有人会拉着我去吃一碗热馄饨了。
其实他也不是坏人。不抽烟不喝酒，工资全部上交，每个月记得给我爸妈打生活费。可就是这种“好”，让我连抱怨都觉得是自己不懂事。就像你明明渴得要命，别人却给你一件棉袄，暖和是暖和，但解不了渴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去年我妈做手术。手术安排在周三上午，正好赶上儿子期中考试。我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，三天瘦了五斤。他在出差，每天微信问一句“妈怎么样了”，我回“还好”，对话就结束了。
第四天晚上，我在医院陪护，妈妈突然说：“小静，你脸色不好，回去休息吧。”我摇摇头说没事。其实那天我发烧到38度，但不敢说，怕他们担心。走出医院时，腿都在发抖。
回到家已经十一点，儿子早就睡了，桌上放着半包饼干。我烧了水想泡面，水开了却忘了下面，就坐在厨房里发呆。那一刻，我突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，想告诉他我真的撑不住了。号码拨出去了，却在接通前慌忙挂断——我能说什么呢？说他不够体贴？说他不够细心？可他在为这个家奔波啊。
第二天他回来了，看见我放在玄关的医院缴费单，愣了一下：“怎么不跟我说钱不够？”我笑了笑：“没事，我找我姐借了点。”他张了张嘴，最后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放在桌上。
你看，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，可就是碰不到一起。
上个月是我们结婚八周年纪念日。我特意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，买了蛋糕，让儿子给他打电话问他几点回来。儿子在电话这头高兴地说：“爸爸快点回来，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！”我在厨房听着，心里竟然有点紧张，像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。
他回来时已经晚上九点，带着一身酒气。“吃过了，你们吃吧。”说完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。我和儿子对着满桌的菜和那个写着“八周年快乐”的蛋糕，默默地吃完了晚饭。儿子问：“妈妈，爸爸为什么不陪我们过纪念日？”我说：“爸爸太累了。”
安顿儿子睡下后，我坐在餐桌前，一个人吃完了整个蛋糕。真甜啊，甜得发苦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当初选择了另外一个人，生活会不会不一样？但转念一想，也许所有的婚姻到最后都是这样——不是不爱了，而是爱被生活磨成了粗糙的样子，握在手里会疼，却又舍不得扔掉。
昨天收拾书房，无意中翻到我们恋爱时的照片。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有光，现在他的眼神总是很疲惫。其实我的也是。
晚上他回来得早，看见我在阳台收衣服，突然说：“你瘦了。”就这三个字，让我差点当场哭出来。原来他还是会注意我的变化的，原来我所有的委屈和坚强，他都看在眼里，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也许婚姻就是这样吧——明明满腹委屈，却还要继续前行；明明可以抱怨，却选择了理解；明明很受伤，却还要笑着说“没事”。不是因为懦弱，而是因为我们都知道，比起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，更怕的是这个家散了。
夜深了，我又翻了个身。这次他醒了，迷迷糊糊地伸手把我往怀里搂了搂，虽然什么也没说，但这个拥抱很暖。
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，我还会继续扛起那些说不出的委屈。但至少今夜，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，我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坚强。
也许，这就是婚姻——在无数次想放弃的瞬间，找到一个继续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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