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我和他的故事，开始得毫无新意。大学图书馆，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他坐在我对面，抬头时正好撞上我的目光。就那一眼，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拨了一下。后来他总说，那天我的头发被阳光镀成了金色，像童话里的场景。
我们是那么不同的人。他理性、冷静，做任何事都要列计划表；而我感性、冲动，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而兴奋半天。可偏偏就是这样两个人，在一起了整整五年。五年啊，从青涩的校园走到纷繁的社会，我们见证了彼此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样子。
记得刚毕业那年，我们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。冬天没有暖气，两个人裹着同一条毯子看电影，呵出的白气都带着甜蜜。发工资的第一天，他会带我去吃街角那家麻辣烫，多加一份我爱的牛肉丸。那时真穷，穷到买一根糖葫芦都要犹豫，可心里是满的，满得快要溢出来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大概是从他越来越忙开始。加班、应酬、出差，我们见面的时间从每天变成每周，后来甚至一个月都难得一起吃顿饭。我开始变得敏感，会因为一条没回复的微信胡思乱想，会在他回家后偷偷闻他外套上有没有陌生的香水味。
那些争吵具体为了什么，现在大多记不清了。只记得最后那次，是在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三个月。那天我准备了烛光晚餐，想庆祝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。从晚上七点等到十一点，菜热了又热，最后他醉醺醺地推开门，完全不记得这个日子。
“不就是个纪念日吗？至于这样上纲上线？”他揉着太阳穴，满脸疲惫和不耐烦。
我站在冷掉的饭菜前，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。五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翻滚，最后凝结成一句：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他愣住了，酒醒了大半。沉默了很久，他说：“好。”
没有挽留，没有解释，就这样结束了。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段时间他公司面临危机，他压力大到整夜失眠，却从不肯跟我说。我们都是太骄傲的人，骄傲到宁愿失去，也不愿在对方面前示弱。
分手后的第一个月，我像个行尸走肉。每天照常上班、下班、吃饭、睡觉，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。会在超市看到他爱喝的酸奶时突然愣住，会在路过我们一起逛过的公园时泪流满面。最可怕的是夜晚，闭上眼睛全是他的影子，那些甜蜜的、争吵的、平淡的日常，像电影一样反复播放。
朋友劝我：“忘了他吧，开始新的生活。”我何尝不想？我删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，把他送的东西都打包捐了，甚至搬了家。我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开始。
可是心不听话。
去年冬天，我在商场远远看见一个背影，心跳瞬间漏了半拍。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，还是追着那个背影走了好久，直到在人群里跟丢。那一刻，蹲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，我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原来真正的疼痛，不是分手时撕心裂肺的争吵，而是这些不经意的瞬间——听到某首我们一起听过的歌，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他常用的那款香水味，甚至只是下雨天，都会让我想起他总是不记得带伞，每次都要我提醒。
前几天整理旧物，在箱底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，是我們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。票面上的字已经模糊，可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：他紧张得手心出汗，爆米花撒了一地，电影散场后我们沿着街道走了很久，谁都不舍得说再见。
我把票根握在手里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，任由回忆如潮水般涌来。那些好的、坏的、甜的、苦的，都是我真实爱过的证据。
现在我终于明白了，有些过往，不是想忘就能忘的。它会长进你的血肉里，成为你的一部分。每当生活稍有波澜，它就会隐隐作痛，提醒你曾经那样深刻地活过、爱过、痛过。
我不再强迫自己忘记了。就让它在那里吧，像一道不会消失的疤痕。疼的时候，我就摸摸它，对心里的那个孩子说：我知道你还记得，没关系，我也记得。
也许某一天，当我能平静地讲述这段故事而不流泪，当那些疼痛的拉扯变成温柔的抚摸，我就真的走出来了。但不是今天，不是现在。现在的我，还在学着与这份疼痛和平共处，带着它继续往前走。
毕竟，能让你这么疼的，一定也曾让你非常幸福过，不是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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