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港文典
我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，眼泪唰地下来了。雨点打在脸上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我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，心里又气又凉——他居然真的没追出来。走了大概十分钟，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。就在街对面，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，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跟着。
他看见我回头，立刻转过身去，假装在看路边的橱窗。那个笨拙的样子，我突然想起我们刚谈恋爱那会儿。有一次也是吵架，我跑出学校，他就在后面跟着，跟了整整三条街。那时他还会跑上来拉我的手，现在却只敢远远地跟着。
我故意拐进一条小巷子。那巷子很窄，路灯坏了一盏，明明灭灭的。我走得很快，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，在空巷里回响。走着走着，我突然害怕起来——这巷子太黑了。就在这时，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还是那个节奏，那个轻重。原来他一直都在，只是保持着距离。
雨下大了些。我没带伞，头发和肩膀都湿了。经过一家便利店，我进去买了瓶水，透过玻璃窗，看见他站在对面的屋檐下，手里拿着伞，却没有打开。这个傻子，宁可淋雨也不撑伞，是怕撑了伞目标太明显被我看见吗？
我在便利店里坐了半小时。他就那么站着，时不时跺跺脚，雨把他淋得湿漉漉的。店员好奇地看我，又看窗外，大概觉得我们很奇怪。我突然想起很多事——想起他其实很怕黑，想起他明天还要早起开会，想起他胃不好不能淋雨。
终于，我推开门走出去。他看见我出来，又转过身去。我站在原地不动，过了几秒钟，听见他的脚步声近了。
“回家吧。”他在我身后说，声音很轻。
我没回头：“你跟着我干什么？”
“怕你出事。”他说，“上次你说要跳河，虽然知道是气话，但还是怕。”
我心里一颤。那是半年前吵得最凶的一次，我在桥上说了句气话，他当时脸都白了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拉住我？”
“你在气头上，拉你你会更气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但让你一个人在外面，我更不放心。”
我转过身，看见他浑身湿透，头发贴在额头上，眼镜片上都是水珠。那个瞬间，所有的委屈和怒气突然就散了。
“把伞撑开吧，”我说，“都淋湿了。”
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伞，手忙脚乱地打开。伞不大，他尽量往我这边倾斜。我们并肩往回走，一路上谁都没说话。快到家的时候，我听见他打了个喷嚏。
“感冒了怎么办？”我说。
“你没事就行。”他回答得很快，像是没过脑子。
后来他告诉我，每次我跑出去，他都会跟着。跟丢了就在小区附近一圈圈地找，找到凌晨两点；下大雪那次，他在外面冻得手脚都没知觉了，但不敢回家，怕我回来时没人开门；有时候我跟闺蜜诉苦，他就在楼下的车里等着，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我问。
“告诉你干什么？”他笑了，“让你觉得拿住我了？以后吵得更凶？”
我突然明白了，这种默默的跟随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真实。它不是浪漫，不是电影里那种追着火车的桥段，它就是很朴素的三个字——不放心。就像小时候学骑车，父亲在后面扶着，你感觉不到他的手，但知道他在，所以敢往前骑。
现在我们已经很少吵架了，倒不是没有了矛盾，而是我学会了在冲动时停下来想一想——想起雨夜里那个湿漉漉的身影，想起黑暗中那串熟悉的脚步声。那些脚步声告诉我，无论我们吵得多凶，他都不会真的让我一个人。
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吧——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誓言，只是在你想逃离的时候，有人愿意在身后默默跟着，等你气消，等你回头。而这份“不放心”，比千万句“我爱你”都来得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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