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具体为什么吵，现在倒有点记不清了，大概又是些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堆积。只记得当时胸口堵着一团火，烧得我脑子嗡嗡响，他的每一句话，在我听来都像是火上浇油。我觉得他不理解我，他觉得我不可理喻。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困兽，在客厅这个狭小的空间里，用最伤人的语言互相攻击。
然后，不知怎么的，我的目光就落在了茶几上那个马克杯上。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杯子，奶白色的，上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，杯柄的弧度握着特别舒服。可在那个瞬间，它不再是承载温热的容器，它成了我满腔怒火和委屈的化身。一种毁灭的冲动攫住了我——我需要一个动作，一个能把我心里那快要爆炸的情绪具象化出来的动作，来证明我的存在，我的痛苦。
我几乎是抢步上前，一把抓起那个杯子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地把它摔在了地上！
“啪——嚓——！”
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，猛地斩断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。白色的瓷片像炸开的花，迸溅得到处都是。一瞬间，世界安静了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，和地上那一摊狼藉。
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，嗤的一声，漏得干干净净。紧随而来的，是冰冷的后悔和一丝恐惧。我看着地上的碎片，尤其是那只小猫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一片水渍里，心猛地一沉。我做了什么？我怎么会……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。按照常理，按照我们刚才那激烈的态势，这无异于宣战。他可能会暴怒，可能会吼我“你疯了”，可能会用更激烈的言辞回击，甚至可能也摔点什么。我僵在原地，手脚冰凉，准备迎接一场更猛烈的风暴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可我预想中的雷霆万钧并没有到来。
我听见他动了。脚步声不是冲向我，而是走向那片碎瓷。然后，我听见他的声音，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，甚至带着一种急切到有点变调的担忧：
“你别动！小心扎着脚！你先抬脚，让我看看，有没有碎片崩到你？有没有伤到哪儿？”
我愣住了，几乎是茫然地抬起头。
他正蹲在地上，没有看那些碎片，而是仰着头，眉头紧锁，眼神像探照灯一样，飞快地、仔细地在我身上扫视，从我的脸，到我的胳膊，再到我的腿和光着的脚。他的目光里，没有责备，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关切。
那一刻，我积攒的所有盔甲，所有伪装的坚强和愤怒，就像被阳光直射的冰层，咔嚓咔嚓地碎裂、融化。鼻子一酸，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，视线瞬间模糊。
他没有去管那个被摔碎的杯子，没有在意这场争吵的输赢，甚至没有去想我刚刚那个举动是多么的不可理喻。在那一地碎片和尚未散尽的硝烟里，他第一个，也是唯一一个本能反应，是确认我的安全。
他见我哭了，更是慌了神，也顾不上那些尖锐的瓷片，赶紧站起来，几步跨到我面前，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，拇指笨拙地擦着我的眼泪，嘴里还在喃喃地问：“是不是崩到眼睛了？疼不疼？啊？你说话呀，别吓我。”
我拼命地摇头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。不是疼，是心里那种说不出的酸软和震动。我抽噎着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没……没有伤到……杯子……杯子碎了……”
他这才好像松了口气，把我轻轻搂进怀里，拍着我的背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，还带着点无奈：“一个杯子而已，碎了就碎了，我再给你买。你没事就好，刚才吓死我了，那碎片崩起来多危险啊。”
我就靠在他怀里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，之前那些争吵的理由，此刻显得那么苍白，那么微不足道。我们之间横亘的那些怨气，仿佛被这个拥抱和那句“你没事就好”轻轻地化解了。
后来，他让我站到沙发安全的地方，自己拿来扫帚和簸箕，仔仔细细地把每一片碎瓷都打扫干净，连角落里最细小的渣子都不放过，一边打扫还一边念叨：“得扫干净点，别回头你光脚走路扎着了。”
我坐在沙发上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，心里百感交集。那个下午，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他，也重新认识了我们的关系。
我们都会吵架，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，可能会说伤人的话，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。但在最失控的瞬间，他心底最深处、最本能的反应，不是对抗，不是讲理，而是保护。这种本能，比任何鲜花礼物、甜言蜜语都来得真实和珍贵。它告诉我，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少分歧和摩擦，他爱我、珍惜我的那个底色，从来没有变过。
地上已经干干净净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但那个奶白色带着小猫的杯子，和那个下午他蹲在地上，仰起头急切问我“有没有伤到”的样子，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。那堆碎瓷片，仿佛没有割裂什么，反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，把我们的心粘合得更紧了。我知道，往后的日子我们可能还是会吵架，但我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了。因为我知道，风暴来时，那个最先关心我是否受伤的人，会一直在我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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