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情况突然变得糟糕。父亲工地受伤后一直没活干,母亲在纺织厂三班倒,弟弟刚上初中。班主任来家里劝了三次,说再坚持一年肯定能考上不错的大学。我知道他说得对,但看着父母一夜白了的头发,那句“我想继续读书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第一份工作是在电子厂流水线。每天站十二个小时,重复同一个动作——把电路板插进检测口,“嘀”声后取出。第一个星期,我的手指磨出水泡,晚上睡觉时火辣辣地疼。最难受的不是累,是那种停滞感。看着身边工友下班后打牌喝酒,我突然害怕:十年后,我会不会也变成这样?
转机出现在那个飘着细雨的傍晚。我在厂区旧书摊翻到一本破旧的《自考指南》,封面被雨水打湿了。摊主说:“五块钱,你要的话三块拿走。”那本书成了我黑暗里抓住的第一根稻草。
报名自考专科那天,我迷路了。自考办藏在老城区一栋斑驳的办公楼里,楼梯吱呀作响。工作人员抬头看我:“高中没毕业要先考专科,考完专科才能考本科,一共要考二十多门。”我捏着打工攒下的八百块钱,手心里全是汗。
真正的挑战从那时才开始。流水线的工作已经耗尽了精力,晚上回到八人宿舍,工友们外放刷短视频,我只能躲到楼梯间看书。第一次考《大学语文》,我考了56分。查到成绩那天,我在顶楼天台坐了很久,背过的古文一句句在脑海里翻涌。后来我发现了更好的学习时间——凌晨四点到六点。宿舍楼洗手间的灯是声控的,每隔几分钟要咳嗽一声,这个习惯我保持了整整三年。
考到第四门时,我换了工作,去连锁餐厅当服务员。这里至少有时间碎片——等客人时背单词,休息时做习题。店长有次看见我揣着《英语二》的小抄,非但没批评,反而把我调到了相对清闲的早班。这个世界总会悄悄奖励那些认真生活的人。
最难忘的是考《高等数学》前夜。父亲旧伤复发住院,我在病床前陪护,一边照顾他一边做题。邻床大爷看不下去了:“孩子,这么用功啊?”父亲虚弱地笑:“随她去吧,这是她的念想。”那一刻我背过身,眼泪砸在微积分习题上。后来这道题型真的出现在考卷里,我几乎颤抖着写下解题步骤。
专科所有科目考完那天,我带着合格证去以前的高中门口站了很久。放学铃声响起,学生们涌出来,那个曾经属于我的世界,我正一步步重新走回去。
本科阶段更艰难。要考十三门,还有论文答辩。这时我已经是书店店员,每天能接触大量参考书。但难度升级了,《古代文学史》要背的内容像座大山。我发明了“厨房背诵法”——把知识点抄在便利贴上贴满厨房,做饭时背,洗碗时背,烧水时背。那间租来的小厨房,贴满了我与梦想的对话。
写毕业论文时,我在的书店倒闭了。失业两个月,我白天找工作,晚上写论文。有次在网吧改论文到凌晨,保存时突然断电,四小时的心血没了。我冲出网吧,在深夜空荡的街上放声大哭。哭完回去,从第一行字重新开始。
答辩通过的消息,是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的。那时我正在送外卖,手机架在车头。母亲在电话里哭了:“闺女,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……”我停在路边,看着导航上来来回回的路线,突然明白——我不仅送出了每一单外卖,也终于把自己送到了想去的地方。
去年,我用本科证应聘成为社区图书馆管理员。每天整理书籍时,总会想起那个在流水线上偷偷背单词的姑娘。现在,我负责的阅览室里,经常有打工的年轻人来看书。他们问我该怎么自考,我总会说:“最难的不是考试,是每天下班后还能打开书本的那个瞬间。”
上个月回老家,翻出当年那本《自考指南》,扉页上十七岁的我写着:“不管走多远,别忘了为什么出发。”这本书我一直留着,就像留着那个在声控灯下咳嗽的夜晚,留着厨房里贴满的便利贴,留着每一次想放弃时又咬牙坚持的瞬间。
路还很长,但我知道,每本书都会等到打开它的人,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。而我的光,始于十七岁夏天,那个决定不认命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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