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,”他喘着气说,“窗台仙人掌。咱俩一起养。”
我低头看那玩意儿——灰绿色,拇指大小,圆滚滚的身子顶上长着几根细软的刺,像个刚长出头发的婴儿脑袋。说实话,我有点失望。我期待的是玫瑰,或者至少是盆会开花的什么。可他说,仙人掌好,顽强,像我们。
我们的出租屋在六楼,朝北,只有厨房那个不到半平米的小窗台能见到点阳光。他把仙人掌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,调整了好几次位置,最后满意地拍拍手:“就这儿了,阳光正好。”
起初,我对这株小植物没什么感情。它太不起眼了,每天蹲在窗台上,不声不响,一个月过去还是老样子。倒是他,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,用手指轻轻碰碰它的刺,然后回头对我笑:“又长大了点。”
“哪有长大,”我撇嘴,“还是那么丁点。”
“真的,”他很认真,“你看这片新长出来的,颜色浅一些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他每天都会给仙人掌拍照,存在手机一个专门的相册里。有天晚上他给我看那些照片,一张张翻过去,仙人掌确实在变——从最初的单薄身子,到旁边长出两个小崽;从浅绿变成深绿;那些软刺也慢慢变硬了。
“你瞧,”他指着对比图,眼睛亮亮的,“它在努力长大呢。”
我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他刚辞了工作想自己创业,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,工资刚够交房租。有时候为钱吵架,我气得躲进厨房,一抬头就看见那盆仙人掌。它还是那样安静地待着,不因我们的争吵改变分毫。有一次我盯着它看了很久,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,它已经长得有拳头那么大了,旁边还簇拥着三四个小球,像个热闹的小家庭。
冬天来得特别早。十一月初就开始刮大风,我们的出租屋暖气不足,晚上得裹着厚被子。有一天特别冷,我下班回家,看见他用旧毛衣给窗台做了个简易的保温罩,把仙人掌严严实实地裹起来。
“至于吗?”我觉得好笑,“一盆仙人掌而已。”
他回头看我,鼻子冻得通红:“至于。它是咱们一起养的第一个生命。”
那句话让我愣住了。是啊,这不起眼的小东西,是我们在这个城市里共同照顾的第一个生命。
开春后,他的事业有了起色,接了两个不错的项目。我们都以为苦日子快到头了。可就在这时,他父亲病重,他必须回老家。临走前,他给仙人掌浇了水,松了土,然后把喷水壶递给我:“记得每周浇一次,别多浇。”
我点头,心里却想着别的事——他这一走要多久?我们的未来怎么办?
他走后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。我一个人上班下班,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。开始我们还每天视频,后来变成两天一次,一周一次。他说父亲的病需要长期照顾,他可能要在老家找工作;他说母亲年纪大了,需要他在身边。
我没有立场要求他回来。在这个城市,我们只是两个漂泊的年轻人,爱情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。
只有那盆仙人掌还在生长。它已经占据了整个窗台,主球旁边围绕着七八个小球,像一朵绿色的花。我按照他教的方法照顾它,每周浇一次水,偶尔给它转个方向。有时候我会对着它说话,说今天工作上的烦心事,说我想他。它总是沉默地听着,用它的方式陪伴我。
夏天最热的时候,我收到他的信息:我订婚了,家里介绍的。
我没有回复。那晚我坐在厨房的地上,哭了很久。抬头时看见窗台上的仙人掌,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。它已经这么大了,大得那个小窗台都快装不下了。
我想起他说的——它是咱们一起养的第一个生命。
现在,这个生命还在,可我们的爱情已经不在了。
我决定留下来,留在这个我们曾经共同奋斗的城市。不是因为倔强,而是因为这里有过我们的梦想。那盆仙人掌依然在我的窗台上,如今已经长成很大一丛。去年春天,它甚至开出了黄色的花,毛茸茸的小花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朋友们来我家,都会惊叹于这盆仙人掌的长势。他们问我有什么秘诀,我想了想,说:“可能就是没有放弃吧。”
他结婚前夜,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。他说对不起,说谢谢,说希望我能幸福。最后他问:“那盆仙人掌还活着吗?”
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他。照片里,仙人掌几乎占满了整个窗台,郁郁葱葱,生机勃勃。
他很快回复:“长得真好。”
我没有告诉他,这些年来,我从这盆仙人掌上分出了很多小株,送给了很多朋友。我对每个收到它的人说:“这是窗台仙人掌,很好养,只要给它一点阳光,偶尔浇点水,它就能活得很好。”
就像有些人,有些爱,虽然不能在一起,但曾经共同培育过的生命还在生长,还在延续。这盆仙人掌从我们狭小的出租屋窗台出发,现在已经在很多人的窗台上安了家。
昨天我又仔细端详它,发现在层层叠叠的仙人掌中间,又有一个小花苞正在形成。我期待着它开花的样子,就像期待每一个明天——无论经历过什么,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,在有限的阳光里,活出最饱满的姿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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