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艘帆船模型,松木做的船身,亚麻布做的帆,细细的棉线把桅杆和帆连在一起。船头微微上翘,像是正要迎向下一个浪头。船身只有三十厘米长,不算大,但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——甲板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舵轮,用牙签削成的。
记得那是去年冬天,主人开始动手做我。他买来材料包的那个晚上,客厅的茶几被清空了,台灯调到最亮。他打开塑料袋,倒出一堆小木片、一卷线、几瓶胶水,还有一张已经有点磨损的图纸。
“希望能做成吧。”他自言自语,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的帆船轮廓。
最开始是船身。那些薄薄的木片需要先在水里泡软,才能弯成流线型。他太心急了,第一次没泡够时间,咔嚓——木片断了。他愣在那里,半天没动。后来他学乖了,每次都耐心地等,用手指试木片的柔韧度,像老中医号脉一样认真。
船身成型那些天,客厅里总是飘着木头和胶水的味道。他的眼镜老是滑到鼻尖,不得不经常用沾满胶水的手指去推。有一次胶水挤多了,顺着船身往下流,他慌慌张张地用棉签去擦,结果越擦越花。最后只好等胶水干了,再用砂纸一点点磨平。磨的时候他屏着呼吸,生怕扬起的木屑会把未干透的胶水再次弄花。
最难的该是绑帆。那些棉线又细又滑,他粗壮的手指怎么都不听使唤。记得有个晚上,线打结了,他解了半个小时都没解开,气得把线团往地上一摔。可静坐了几分钟,又默默捡起来,重新开始。那天他忙到凌晨两点,终于把主帆固定好了。关灯前,他对着半成品的我看了很久,眼睛里有血丝,却亮晶晶的。
整整三个月,除了上班,他的空闲时间都给了我。周末的午后,他就坐在窗边的地毯上,阳光把他的侧影投在墙上。那时节,窗外从光秃秃的树枝渐渐变成满树新绿,可他好像都没注意到。他的世界缩小成了手中的刻刀和木片。
完成的那天是个周六。他系好最后一根缆绳,小心地把我举到眼前,左右端详。然后他站起来,在客厅里走来走去,试着把我放在书架、餐边柜、窗台上,比较哪个位置最好看。最后选定电视柜中央时,天已经黑了。他打开射灯,暖黄的光洒下来,在船身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。
“真好。”他说,就两个字,然后去厨房煮了碗面。那天晚上,他一边吃面,一边不时抬头看我,像个看着孩子第一次走路的父亲。
现在,我在这里已经站了大半年了。每天早上,女主人打扫时会用鸡毛掸子轻轻拂去我身上的灰尘;小主人写作业写累了,会跑过来盯着我看一会儿,有次还偷偷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船帆;来做客的朋友都会夸赞几句,这时主人就会看似随意地说:“哦,那个啊,闲着没事做着玩的。”可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。
我知道我不仅仅是一件手工艺品。每次主人经过客厅,目光总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。那种眼神很复杂——有完成一件作品的欣慰,有回忆起制作过程的感慨,还有一种,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。
也许他看到的,是那些安静的夜晚,是手指被刻刀划破后渗出的血珠,是终于把弯曲的船身做成功时的雀跃,是生活中少有的、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刻。在这个什么都讲究快的时代,他花了三个月,慢悠悠地、一凿一斧地,把时间和耐心都做进了我的每一个部件里。
前两天,他四岁的女儿问我:“小船,你什么时候能真的去海里呀?”
我多想告诉她,其实我已经在航行了一—在每个注视我的人的目光里,在那些被唤醒的梦想和回忆里,我已经航行过很远很远的海域。而我的锚地,就是这个洒满阳光的客厅,这个被爱包围的家。
夜深了,家人都睡了。月光代替阳光,淡淡地照进来。我保持着迎风破浪的姿态,静静地站在我的位置上。我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时,又会有人因为看见我而露出微笑,又会有一段关于坚持、关于创造、关于爱的故事,被悄悄想起。
这就是我的存在——不是最珍贵的,但一定是独一无二的;不是最完美的,但一定是被用心对待的。就像主人常说的那句话:“亲手做的东西,是有温度的。”是啊,我的每一寸木头里,都浸透着那个冬天的温度,那些专注的时光,还有那份朴素的心意。这样的我,值得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,不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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